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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狗很輕地叫了一聲「汪」。

薛鷙自個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阿憨」,這條狗的毛髮很厚,看起來倒像是只獅子狗,薛鷙看見它時,它正在河邊泥地上刨蟲子吃。

薛鷙以往看見條狗就總會上去手欠地擼幾把,但今日他顯然沒什麼心情,於是一人一狗就這麼相安無事地在河邊一起蹲了會兒。

夕陽落下時,薛鷙忽然從它身上看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味道來。

於是他無聊地和這條狗閒聊了起來:「你是讓人給丟了吧?還是自己跑出來的?」

黃狗不輕不重地朝他「嗷」了一聲。

「你們當狗的真好,」薛鷙嘆了口氣,緊接著又說,「都沒人要你了,你也不愁。」

「傻狗。」

這狗大約不愛聽他抱怨,轉身又要去泥里刨蟲子吃了,薛鷙乾脆起身上去擒住它的前肢,忽然就打定了主意,他得把這隻狗帶回去。

下回他再過來,沈琅若是不讓他進門,他就有理有據地說自己是來看狗的。

黃狗「嗷嗷」地掙扎了起來。

「你別叫了,」薛鷙對它說,「乖一點,等他養了你,你就一輩子都有肉吃了。」

這條大黃狗不太通人性,還是「嗷嗷」地叫個不停,好在快到抱月樓時,它似乎有些叫累了,才總算安靜了下來。

可惜沈琅看上去並不喜歡阿憨,薛鷙於是去打了桶水,在院子裡悶悶不樂地給阿憨洗起了狗爪。

只是這死狗相當的不配合,這會兒天已經晚了,薛鷙本來沒打算給它洗身上,結果阿憨掙扎中踢翻了兩桶水,於是連人帶狗全都被澆得透濕。

薛鷙正要把它抓過來抽幾下,誰料這狗撒丫子就跑了出去,根本抓不住。

他眼看著阿憨衝進了屋內,一邊到處躥跳,一邊瘋狂地甩著毛髮里的水,樓下那群堂倌也被它嚇得跑開了。

原本正在同堂倌們吩咐著什麼話的沈琅自然也沒有倖免於難,同樣被濺了半身的水。

沈琅深吸了口氣,回頭罵他:「薛、鷙!」

薛鷙也有點生氣了,他衝著那條狗喊:「蠢狗,回來!」

這狗這才總算停了下來,兩隻眼睛賊溜溜地轉動著,這會兒它忽然又顯得頗通人性了,見這兩人好像都發火了,這才「識時務」地跑回了薛鷙跟前。

薛鷙不輕不重地往它臉上打了兩下,然後對沈琅說:「這狗在外邊野慣了,今後多訓訓就好了。」

薛鷙說完用腳撥著阿憨的屁股往外頭院裡趕了趕,然後拿了方帕子走到沈琅跟前,想替他擦臉。

沈琅一把打開他的手。

「乾淨的。」薛鷙說自己那條綢帕,「你昨日給我的,我洗乾淨了。」

沈琅一言不發地轉身讓那些堂倌送他上樓。

晚上薛鷙在院裡安置好阿憨,洗漱完上樓時,卻發現自己晨起時收拾起來的鋪蓋,被人從沈琅臥房裡丟了出來。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心口發悶,又澀又酸疼。

他眨了眨眼,努力地消解了心裡的那股鈍痛,然後他撿起鋪蓋,再一次撬開了這間臥房的門鎖。

薛鷙悄沒生息地把自己的鋪蓋在榻邊打好,然後輕手輕腳地站到了沈琅枕邊,他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盯著這個人在黑暗中的輪廓。

沈琅一翻身,便被這個悄不做聲的身影嚇了一跳,他心裡頓時又起了幾分惱意。

他肯讓他待在抱月樓,已經算是極大的讓步了,可這個人卻偏偏要得寸進尺。

他是匪首,遲早就是個死字,或死於與其他土寇火併,或死在刑場上劊子手刀下。

即使他們之間的所有矛盾和不快都可以彌消,沈琅也不願再同他好了,他不想再眼睜睜看著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我和你沒可能了,」沈琅很無奈地,「你真的不懂嗎?」

「我不懂,」薛鷙很輕地說,「我還想再抱抱你……」

「行嗎?」

「你非得這樣嗎?」沈琅撐起上半身,「薛鷙?」

薛鷙俯下身去,一把抱住了他,摟得依然很緊很緊,像要將這個人嵌進自己的骨血里,然後他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想抑制住心裡那股沒來由的難過,可似乎失敗了,開口時,沈琅聽見他的聲音有一點哽咽:「嗯。」

「我知道,」薛鷙說,「這樣不體面,挺丟人的吧。」

「但是……但是。」

他忽然很痛恨自己的嘴笨,很多情緒堵在他心裡,他感受著,卻不知到底要怎麼說。

「之前你說我是為了你的……為了欲|望,快意,才對你好的,真的……不是,我就是喜歡……」

他有些詞窮,所以停頓,停頓了很久,他才又說:「就像他們說的……情之所鍾,你懂嗎?」

沈琅感覺到緊緊擁住他的這具身體在顫抖,緊接著他聽見這個人忽然痛苦失聲,他真的在哭,於是輪到沈琅覺得無措了。

他沒想過薛鷙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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