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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沈琅依然很少開口說話,只有邵媽媽和金鳳兒問他話時,他才會偶爾應上一兩句。

每回沈琅開口,坐在他旁側的薛鷙都會露出幾分討好的笑,他暗搓搓地用膝蓋和手肘蹭過沈琅的身體很多次,可這個人都沒有搭理他。

到後來,薛鷙臉上的笑意就變得有些僵硬,也有些發苦。

後半場,不少人已經離席回去「休息」了,沈琅知道他們要躲起來打牌斗棋,因此也沒有阻攔。

就在這時,坐在他旁側的薛鷙忽地又遞上來一小壇酒,聲音很輕:「這是鄭婆婆釀的枇杷甜酒,我特意帶來的,就剩最後一壇了,你要不要喝?」

沈琅沒說話,薛鷙的眼眶忽然有一點發熱,他扯著嘴角想笑,但很快微微揚起的唇角又失力般垮了下去。

「鄭婆婆走了。」

沈琅終於看向了他:「什麼走了?」

「就是死了。」薛鷙的指尖碰了碰酒杯,「無病無痛的,一覺就睡過去了,其實也算壽終正寢了。」

他來抱月樓也有六七天了,但這些事,他從沒和沈琅提起過,不知道為什麼,薛鷙下意識地不想把這些不好的事告訴他。

可今夜,或許是因為過節,又或許是因為心裡總有種揮之不去的難過,薛鷙還是忍不住把心裡這些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和其他匪幫火併時,仇二受了傷,所以我才在寨里待了那麼久,」薛鷙說,「我現在不讓他們做那種『生意』了,寨內縮減開支,靠之前幾年攢下來的糧食,和地里種的蔬果,儉省一些,也可以勉強過活。」

他看著沈琅:「我現在不賺髒錢了。前兩年他們在山上種了些藥材,也好賣。」

薛鷙給自己和沈琅都倒了一盞枇杷甜酒,他晃了晃杯盞,卻沒有喝。

「鄭婆婆下葬那日,三哥忽然和我說了句『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後面兩句我不記得了……」

沈琅緩聲接上:「『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

薛鷙笑了笑:「其實我當時聽得半懂半不懂的,只是心裡覺著悲涼。」

「人要死,好像就是一閉眼的事……」他又說,「我就想啊,我死之前,一定得多和你待在一塊,待夠本了,我死的時候才不會不甘心。」

沈琅抓著那酒盞,卻沒有說話。

「沈琅,」薛鷙偏頭看著他,「以前是我錯了,我以後會把那些壞毛病都改掉,你不信我也沒關係,我會做到,我到死之前……閉眼之前,都會好好愛你。」

「你不要我也愛你,這你總管不著我。」

他這樣說著,忽然又笑了笑:「要是讓了塵那個禿廝聽見,肯定又要說我太痴、太著相。那個禿廝他知道什麼,他不愛人,他只愛錢。」

沈琅一直不回應他,這讓一直自言自語、掏心掏肺地說著話的薛鷙不免有幾分尷尬。

正當他搜腸刮肚,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沈琅卻忽然看向了他:「你覺得你要是死了,我就和庭院裡死了一株盆景那樣,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笑著活?你死了,甘不甘心你都死了,那我呢?」

薛鷙忽然愣住了:「我以為……你很討厭我,我死了你就不用煩了。」

「我是石頭,」沈琅冷聲道,「我眼睜睜看著誰在我眼前死去,我也什麼感覺都不會有。你把兔子丟給我,狗也丟給我養,還有……」

他忽然頓住。

薛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真的以為沈琅不會為那隻死去的兔子而難過,他的情感太寡淡了,就連高興的時候,也只有很淺淡的一丁點笑意,倏然即逝。

他是第一次聽沈琅說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發覺自己其實並不很懂他。

「對不起,不該亂送你那隻兔子。」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翻來覆去好像就只會說那一句「對不起」。

「你不要阿憨,下次回去,我就把狗帶走。」

「好嗎?」

沈琅垂著眼,將那隻手抽了回去。

第63章

薛鷙在街市中一家珍寶齋內淘到了一套淡藍琉璃茶具, 是素麵的,他第一眼看見,就覺得沈琅興許會喜歡。

只是那店家要價太高, 薛鷙在他鋪里同他拉扯了足足快一個時辰, 他才終於肯鬆口讓價。

不過就是讓了價, 這套茶具也不很便宜, 薛鷙咬牙掏錢買下, 將這回帶來的銀子又花了個精光。

他興致沖沖地提著茶籯回到抱月樓, 這會兒天色將晚,薛鷙原以為沈琅會像往常那樣, 在涼棚內用晚飯,可誰知上上下下找了個遍,卻都沒有看見沈琅的人影。

在二樓茶廳里, 薛鷙看見了金鳳兒, 於是便叫他來問:「你家哥兒呢?」

「和殿下出去了。」金鳳兒老實答道。

薛鷙立即拿眼瞪著他:「你怎麼不跟著?」

「他們有事商量,不要我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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