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沈琅看著他道,「前些日子讓陛下派人關起來的那位薛副將,乃是我的知己,我別無所求,只想去獄中探望他一眼。」
那小皇帝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輕蔑的笑意來:「朕還當你想要什麼寶貝呢,原來是要見他。可他都要死了,你還去看他做什麼呢?」
聽見他這樣說,沈琅的臉色也並沒有變,他哄孩子般放輕了聲調:「就是要死了,才更要去看他最後一眼呀,陛下這樣聰慧,該明白我的。」
小皇帝見他笑眼微彎,聲音又那樣好聽,起先為他不肯把蛐蛐給自己的那股惱意,已是消了大半。
「那也不成,」他還是說,「那女人不讓別人去看他。」
「陛下是皇帝呀,天上地下,只有您是最尊貴的人,怎麼連這一點小事,卻還做不得主呢?」
小皇帝登時又惱怒起來:「朕怎麼做不了主?我可不是怕她!」
「憑什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說是他燕昭的東西,就是玉皇大帝的東西,讓朕看見了,那也是朕的。」
眼看激將法不成,沈琅乾脆將那陶瓮舉過頭頂,作勢就要將這蛐蛐連著陶瓮一起摔在地上。
「哎!你若膽敢砸死這蛐蛐,朕就叫人砍了你的腦袋!」
他是真的心疼了起來,那時候他們逃走得倉促,那些該死的宦官不曾記得替他帶上那些寶貝蛐蛐兒,如今早是過了景兒,他也很久也沒聽過蛐蛐叫了。
今日一聞,直搔得他心裡重又痒痒了起來。
只是他都這樣說了,那人卻也不見畏怯,仍是要毀了那不易得的蛐蛐兒。
默了片刻後,小皇帝終於妥協:「好,朕讓人帶你去找他,你快把那蛐蛐給朕。」
「我見了他,才能給你。」
那小皇帝只盯著他看,忽然說:「你不像蕙妃,你的心很壞。」
「罷了,」他有些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你見不見他,他都要死的。」
*
沈琅還是頭一次到這樣的地方來。
這襄陽牢獄中的每間牢房,只有一處一尺見方的小窗戶,外頭的光線自然透不進來,青天白日的,這裡頭卻還點著油燈。
薛鷙被關在最裡邊的那間牢房,並不和那些普通犯人關在一處,因日光進不來,這牢房中也顯得分外陰冷,還伴有一種淤積不散的臭味。
最裡邊的那間牢房,連那窗戶都被人封死了,借著那走道里的長明燈,沈琅才隱隱約約看見牆角的位置上有個人影輪廓。
不等他開口,那人便若有所感似的,忽地抬頭往向他來。
「……薛鷙。」
薛鷙猛地起身,過來時扯動了腳鐐,鐵鏈在地上拖行向前,發出了幾聲「嘩啦」聲響。
借著走道里那點燭光,薛鷙在他臉上、身上,來回地看了好幾眼,而後才問:「你怎麼來了?他們為難你沒有?」
沈琅搖了搖頭。
「你在這裡冷不冷?」
沈琅看了眼裡邊,地上只薄薄的一層乾草,連個鋪蓋也沒有。
「今年初雪都沒見著呢,再說我皮糙肉厚,你是知道的,」薛鷙笑道,「我又不怕冷。」
沈琅把手伸進柵欄,碰到了薛鷙的臉,分明是有些涼的,他小聲說:「你等一等……我會救你出去。」
薛鷙抓住了他的手,整個人幾乎貼在了那柵欄上:「別冒險。」
透過那嚴密的柵欄,沈琅身上的氣息還是朝他漫了過去,薛鷙忽然笑:「這幾日,我總以為自己鼻子壞了,今日你來了,才知原來還是好的。」
沈琅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說:「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說罷,他便將放在腿上帶進來的那些禦寒衣物和乾糧從柵欄縫隙里一點點塞了進去。
「他們給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沈琅低聲道,「不要碰。」
「我知道,」薛鷙說,「這些時日,我總先餵了那隻小耗子吃下,見它沒事,我才碰的。」
沈琅聽他說這牢房中有隻耗子,頓時皺了皺眉:「你用這手摸過它?」
薛鷙見他似要將那隻手抽回去,忙道:「沒。我和它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沈琅卻不大信他,他被關在這牢房裡這麼些日子,必然連那「鼠兄」的瓜子都已握熟了的。
他是很怕髒的人,更受不了那些專往髒地方鑽的耗子,但看見薛鷙那副捨不得的樣子,他也並沒有將手抽回去。
「那衣袋裡還放了些傷藥,你要記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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