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睡覺吧。」段栩然說。
小淵要過來抱他,段栩然推開他,往兩人中間放了一件衣服、兩件衣服、三件四件……
小淵呆呆看他,又看看衣物堆砌的「圍欄」。
段栩然面無表情:「這是三八線,以後睡覺不能越過這根線,我們各睡各的。等你掙了錢,自己再去買張床吧。」
「哦,說不定到時候不只是買床,還可以直接買間新房了。」
說完,段栩然也不管男人一副仿佛被雷劈中的樣子,背對著高高壘起的分界線,轉過身睡了。
徒留他在黑暗中當個木頭人。
當天夜裡,段栩然再次做起了噩夢。
但這一次他夢到的不是往常那些奇怪詭異的零碎片段,也不是爺爺為了救他死在礦坑的那天。
他夢到了小淵。
段栩然夢到小淵在門外叫他,等他打開門,卻看見小淵渾身是血地倒在門口。
他跑上前要把人扶起來,小淵躺在他懷裡白著一張臉沖他笑,再往下看,他的肚腹早被整整齊齊剖開,內臟都掉出來了。
沒等段栩然驚喊出聲,畫面忽地一轉,又變成了他坐在床上。
窗外電閃雷鳴狂風呼嘯,冰冷的雨水不斷被風卷進窗戶的破洞裡,將屋子淹了一半,所有東西都漂在水面上。
他一個人捂著耳朵縮成一團,被雷聲嚇得不停發抖,一邊掉眼淚一邊喃喃喊小淵的名字。
但房間裡除了狂暴的風聲雨聲,一片死寂。
「小然,小然。」
男人擰緊眉頭,搖了搖段栩然的肩膀。
他聽見耳邊有啜泣聲,睜開眼就發現少年似乎陷入了夢魘,抱著膝蓋瑟瑟發抖,眼角的淚水直淌進鬢髮里。
猶豫了兩秒,男人粗暴地將所有「三八線」掃到腳下,伸手把段栩然摟過來。
段栩然嘴唇蠕動,男人的耳朵貼過去,聽見「小淵」兩個字。
「不哭,我在。」他輕聲在少年耳邊重複。
少年漸漸安穩下來。
男人擦掉他臉頰上的眼淚,把他發涼的手腳捂進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暖著。
他想掙錢。
想掙很多很多錢。
多到足以為少年換一種生活。
不用再住在這麼冷的屋子裡,不用再吃劣質的營養膏。
更重要的是,能得到更好的醫治,不用再夜夜從噩夢中驚醒。
可他要是說出來,小然一定會說,他不需要。
他不想給小然拒絕的機會。
男人的手掌安撫地摸著少年的背脊,目光沉沉。
而且,九淵對他這麼有興趣,說不定是因為知道些什麼。
-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段栩然的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他看了一眼身邊紋絲不動的「三八線」,心裡像窩了一團亂麻,說不出什麼滋味。
腳步聲響起,小淵從衛生間裡走出來,身上還散發著香皂的味道,熱氣騰騰。
看見他起了床,男人趕緊放下東西走過來叫他:「小然。」
段栩然不理他,穿好衣服從床上下來,徑直路過他走向衛生間。
小淵無措地摸了摸後腦勺,腳尖踢了下旁邊的機器人。
小方轉動履帶追過去,無機質的聲音冷酷無情:「小主人,俗話說,床頭吵架床尾……」
「諺語用錯了。」
「哦,那夫妻哪有隔夜呲……」
嘀——
銀盒子遭到強制關機,並且被嘎嘣一下扔出了衛生間。
男人腳步一轉,立刻規規矩矩回到沙發邊,吃自己的那份營養膏。
段栩然洗漱好也過來吃早飯。
他能感覺到男人一直在偷偷用餘光瞄他,看起來好像有話想說。
他埋著頭假裝沒看見。
如果早晚要失去,那不如早一點習慣。
這樣等真正失去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難過。
兩人在令人難受的沉默中度過了一個短暫的早晨。
眼看到了出門的時間,小淵對假裝忙於家務的段栩然說:「小然,我走了。」
段栩然的手卡了一下。
小淵:「四個小時後見。」
段栩然不小心扯壞了一個袋子。
小淵打開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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