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晚天色就不好,拖到此刻終於還是要下了。」李桃花抬頭看了幾眼天,待垂眸,映入眼帘的便是連綿不盡的碧瓦朱牆,屋檐兩邊的翹腳凌空騰起,像鳥的翅膀,只可惜是泥瓦砌成的死鳥,一下也飛不了。
天色太暗了,李桃花看不到傳說出一瓦千金的琉璃瓦閃爍起來是何等富麗堂皇,進入皇宮,她沒什麼墨水的肚子唯一能擠出來的感慨,就是「真大」。
門真大,房子真大,房子上的屋脊獸真大,什麼東西都是大的,大到讓人變得格外渺小,螞蟻一樣,輕輕一捏便要死在裡面了。
「桃花,不要抬頭。」
許文壺對她低聲說。
李桃花回過神,趕緊把頭低下去。
她想起來了,許文壺在外面時便交代過她,走在宮裡是只能低著頭的,如果胡亂張望,趕上運氣不好,都可能會掉腦袋的。
有巡邏的禁軍經過他們身邊,步伐井然,鴉雀無聲,連甲冑的摩擦聲都整齊劃一。
李桃花在宮外時沒怕,進宮時也沒怕,但此時此刻,烏雲壓在頭頂,高牆困在四周,身邊被冷鐵包裹的禁軍如成群野獸,駭人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氣。
她猛然伸手抓住了許文壺袖子的後擺,活似落水之人抓住一截浮木,不安而小聲地道:「許文壺……」
許文壺的步伐頓了頓,再行走,步子便緩慢許多。他用餘光關注著她,輕聲道:「怕了?」
李桃花沒出聲,抓在他袖子上的手只緊不松。
許文壺的手探出衣袖,似乎有一瞬的猶豫,隨之便握住了她的指尖,溫柔的聲音伴隨而起,「別怕,有我在。」
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李桃花的心卻陡然定下許多。
她抬眼,打量著許文壺清瘦的後背,筆直的脊樑,脊樑之上纖細的脖頸,比大多男人要秀氣的後腦勺……從頭到腳,這個男人無處不透著「文弱」二字。
可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他在身邊,她會如此心安。
心思百轉之中,李桃花沒再留意兩旁景色,只顧往前去走。直到許文壺停下,她不提防撞上他的後背,再抬頭去看,才發現堵在眼前的是高如小山的階梯,階梯之上,身著宮裝的太監如林站立兩邊,往上是華服高髻的宮娥,宮娥再往上,又有身著錦衣手拿拂塵的太監站立,如此再往上,便是煙氣繚繞,金碧輝煌的殿宇正門。
李桃花站在許文壺的身後,看著引路的宮人上前通傳,宮人再往裡通傳,一層一層,從白玉階梯到巍峨殿宇。
「宣翰林院侍讀許文壺進殿——」
「宣翰林院侍讀許文壺進殿——」
「宣翰林院侍讀,許文壺——」
太監尖細的聲音由上至下,次第傳開,直到近在咫尺。
許文壺臨走之際,轉身對李桃花道:「桃花,別怕,安心等我回來。」
李桃花哼了一聲,無所畏懼的模樣,「我才不怕。」
許文壺笑了,眼底的光彩聚攏許多,「那就好。」
他回過身,拾級而上。
也就在背對李桃花之後,許文壺的表情才漸漸沉下,變得凝重嚴肅。
中秋國宴,自古只有兩種人可到場,一是皇親國戚,二是天子近臣。
此等場合,宋驍一定在場。
許文壺篤定,自己能在此時入宮,應當有宋驍推波助瀾,為的也絕不是講讀經史那麼簡單。
第119章 歸位
天上波雲詭譎, 地上漢白玉階延綿無盡。許文壺一步步往上走,每走一步,心便往下沉上一分, 直到走到盡處,諾大殿門矗立在他面前,門兩旁半人高的鶴形青銅爐高引細頸, 張口吐息裊裊菸絲, 他的心也完全沉了下去,生平之中, 第一次對一個地方萌生如此大的退意。
來都來了。
許文壺穿過煙氣,跨過金絲楠木的長檻, 步入殿中。
靡音繞耳,殿中華磚光可鑑人,映出整棵枇杷樹的枝葉倒影, 魁梧如山, 樹下舞姬衣袂蹁躚,樹兩旁宴席杯光交錯,坐滿權貴。
許文壺行至中央停頓, 面朝大殿正前伏身叩首, 聲音朗悅, 「微臣許文壺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聲音一出, 他立刻便能感覺到有無數道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卻唯獨沒有從正前方所投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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