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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前齋是蘇家世代承襲的產業,除了這茶樓,在莞蒻嶺還有片茶園,至今已是第四代。

幾經修葺的庭院中草木錯落,正中一棵齡過七十的鴉桕,枝條寬闊伸展,茂密綠葉屏蔽住半座院落,洛予念就站在樹下,面無表情地摸著樹皮上斑駁的白蠟,又有些茫然地抬頭,望老樹巨大的冠。

滄沄這身衣服,紋飾古樸,款樣簡潔,但料子是實打實的稀罕貨,尤其是晴朗天,風搖雲動里,波光流轉。

春曇放輕動作,將腳步藏在樹葉的沙沙響動中。

放到平日裡,別說是腳步聲,哪怕是一個短暫的注視,洛予念也能立刻察覺,可今日的仙君並不在狀態,直到他走近了才姍姍回頭,一語不發接過他手中空空如也的提盒。

院落一角以怪石堆起假山,上頭立了坐六角涼亭,石桌防潮,圍四條長石凳,遮陽賞雨兩不誤,平日裡蘇掌柜或在此會友,或與小侍們講茶。

春曇坐過去,才看到桌上已經放了壺茶。

他斟滿兩杯,芽葉鮮綠,嘗一口,茶水微涼,但滿口清甜。清明前的龍井是極品,價值不菲,難得蘇掌柜捨得。

然如此好茶,洛予念卻只是捏著透光的薄壁小杯沉默不言。其間他幾番啟唇,像在反覆斟酌什麼話,可最終問出口的竟只是:「晴河呢,方才她跑進來便不見了。」

到露州這半日,春曇幾乎一刻不歇,此時著實疲乏,手肘不自覺支上桌邊,下巴挑了挑,指院後牆。

實在懶得探身,他便伸出一隻手指輕敲石桌,洛予念自然而然墊了手掌過來,他輕輕在上頭劃拉,橫不平豎不直:

——找娘親去了。

這個角度,只能從樹影里隱約看到另一座院落的後罩房。

可洛予念既不追問那是什麼地方,亦不問她娘親是誰,只扭頭瞄了一眼就作罷,而後抽回手,從對面挪到他身邊來坐:「買你的香,還要附帶為她們診病?」

春曇頭一偏,那人的耳朵就送到眼前了,很是替他省力。

「不是診病。」近在咫尺,他閉上眼,氣息懶散,「香即是藥,與體質不合,用久了是要出事的,診過才敢賣。」

洛予念半晌沒動靜。

春曇睜眼,那人在他面前摸了一把袖子,變戲法似的掏出帕子打的小包,交代他:「你先歇息,別說話了,我去找些吃的。」說罷,不忘替他斟滿茶杯,自顧自起身,穿過庭院的石板路,消失在他的視線。

春曇解開帕子,裡頭竟是把紅艷艷的櫻桃。

他忍不住想笑,從晴河那丫頭嘴裡搶吃食可不容易。

*

露州人嗜甜之外,更嗜辣,豆花加辣,包子餡加辣,米粉也加辣,更別說小炒了,燒熱的底油里撒一把茱萸花椒,鑊氣瀰漫,半條街都跟著嗆得慌。

洛予念走街串巷,好容易找到個不排長隊的酒樓,他再三跟店小二確認荷葉蒸飯中除了香菇和春筍外再沒別的,才付了帳。

回到雨前齋已是一炷香過後,春曇似乎是等累了,伏在桌邊小憩。

他輕手輕腳放下里三層外三層的荷葉包,看到一小撮櫻桃核在桌腳被擺成一把劍的形狀,而包櫻桃的帕子,則被那人輕輕攥在手中,從拳眼裡露了個尾巴。

洛予念動手去抽……沒抽動。

轉眼一看,也不知那人是沒睡還是靜悄悄醒了,從肘彎上露出眼睛,笑笑看他。

他無奈,也跟著挑挑嘴角,拆開荷葉:「餓了吧,這飯是現蒸的,要等好久。」

春曇坐直,雙臂一展先伸了個懶腰,聞了聞飯香,接過木調羹挖了一勺,自己不吃,卻送到他嘴邊來。

荷葉清香陣陣,他們相處時每一餐飯,春曇都是這樣,定要他一起吃,哪怕只是一口兩口也好。若他執意不碰,那道菜就再不會出現在餐桌上。

你嘗一嘗。春曇無聲地說。

洛予念漸漸也能讀懂一些簡單的唇語,只要看的足夠多,不難抓到訣竅。

於是他張開嘴,飯裡頭摻了拌油的糯米,很香。

春曇如了意,便笑著收回目光,勺子都不換,甚至擦也不擦方才被用過的部分,便又挖了一勺飯,塞進自己嘴裡。

一份清淡的蒸飯,山珍海味一般被他品得津津有味,可惜他食量小,慢吞吞幾口下肚便飽了。他將荷葉又原樣裹回去,拿帕子擦淨沾了油星的嘴角,喝茶漱了口,接著從袖中摸出一隻柑,剝掉皮,從中間一分為二,一人一半。

外頭賣的柑小而帶酸,不比先前阿萱挑給春曇的,濃甜化渣。

洛予念認真地盯著瓤瓣,開始剝脫一絲絲微苦的白色筋絡,好似如此便能理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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