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身高與襤褸的衣裝能判斷出是個男人……該是那個桐華堂的大夫。
本應森白的骸骨呈灰褐色,骨質鬆散到一碰就要碎,方平意無法,盡全力也只能取下一節完整指骨帶回碧梧。
「這些……拿罈子裝吧。」她嘆了口氣。
之後洛予念單獨跑了一趟海桐鎮,將骨灰與遺物盡數交於醫館遺孀,讓他能下葬祖墳,也算對這條人命有個交代。
午後再回碧梧,藥修們已準備好沐浴藥湯,以祛一身赤沼毒氣,及那股擺弄過屍骨的惡臭。
洛予念閉目泡在水中沉思,卻不得其解,為何那南夷人會放過更具威脅的修士,而對普通百姓痛下殺手。
「小師叔?」門外探進個腦袋。
聽到是沈佑的聲音,他沒動,只問了一句:「你傷勢如何了?」
「靈力好像又恢復了一點。」屋內水汽瀰漫,沈佑替他推開了窗,「方才試了試御劍,還是勉強。不過方師叔說,那蜂毒似乎是日漸削弱的,只要堅持打坐練氣,至多再十日,無需解藥也能自行散去。」
「嗯。」洛予念也算放下心來,但保險起見,待他能穩定御劍,還是先回一趟滄沄,給師伯看一看,免得留什麼後患。
「哎?這是什麼?」沈佑疑惑問道。
洛予念睜開眼,屏風後的沈佑停在桌邊,手中垂下細長的線影。
桌上放著他的冠,簪與香囊,以及……
「三仙繩。」說完,他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發頂,那處彷佛還殘存著被指腹按壓梳理時的觸覺,「露州的習俗,代表……「
「福祿壽,這叫扎三仙,我知道啊。」沈佑迷茫道,「昨日碧梧的小童子們一早就聚在院子裡,方師叔挨個替她們梳頭髮,我也去湊熱鬧來著,可她們卻笑話我,說這是給不到十四的孩子們準備的,沒我什麼事……所以你這是……」他驀地一頓,而後嘿嘿笑了,「小師叔,這是誰給你扎的呀?」
他明知故問,洛予念自然不答。
沈佑也不在意,自顧自感嘆道:「唉,真好,上巳節的廟會很熱鬧吧?」
是很熱鬧。
慈航殿,雨前齋,白䴉川,無有鄉。
回想起來,他似乎從未體驗過如此漫長的一日,甚至不知該從何開始講。
怎料不等他開口,隔壁客房的門先響了,有淩亂的腳步進去,逾刻又出來。
童子們自窗前經過,口中不住抱怨:
「也不知他們是來幫忙,還是來添亂的。」
「噓。小聲些。掌門說了,遠來便是客……」
「噓什麼噓,一早去見過掌門之後就不見人影了。還拿人當下人使喚……說什麼被縟每天都要換……」
「昨晚我來送茶,他不讓我走,偏要我坐在這裡陪他喝茶……還好你們來找我。」
「你們小聲點!他們不是還留下個師弟嘛!」
洛予念一愣,問沈佑:「隔壁,有人住?」
「哼,是啊。」沈佑冷哼一聲,「哦對,你昨晚急著跟方師叔他們去莞蒻嶺,所以不知道,玉沙宗的人也來了,封懷昭帶著他三個跟屁蟲,上次在雪陽咱們都見過的。原本碧虛真人想要他們也跟去幫忙的,畢竟莞蒻嶺那麼大,人多好辦事,可他藉口一路趕路勞頓,非要跟師弟們休整一晚。」
洛予念倒是不在意,他與封懷昭本就話不投機,不見也好。
他從桶中邁出,擦乾身體,取下搭在屏風上的衣袍穿好:「所以,他們如今是去莞蒻嶺了?」帶上香囊,束起發冠,他想了想,將三仙繩擰成一股,纏在了手腕上。
「呵,怎麼可能。這種苦差事,人家躲都來不及。」沈佑翻了個白眼,坐下來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何況封懷昭得知我受了傷,還一躺就是這麼多日子,當即就打了退堂鼓,說什麼茲事體大,要回玉沙多搬些救兵來。碧虛真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由他去了。」他又給自己倒一杯,一仰脖子灌下,「不過,咱們封大少爺怎麼可能大老遠白來一趟。臨走前,我還聽到他跟他那幾個師弟說起無有鄉來著。如今,八成是在快活,也不知會不會為難弦……哎小心!」
沈佑眼疾手快,彎腰接住了打翻的茶杯,再直起身,他那寧濕衣不亂步的小師叔便不見蹤影了,只留給他一陣若有似無的臘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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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不是洛公子麼?」看清來人,封懷昭有些訝異,「怎麼,也跟咱們這些俗人一樣,來這種地方?」他挑著一側眉,出言譏諷,「莫不是在雪陽春宵一度,食髓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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