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傅子雋左顧右盼,目光所及只餘一片狼藉,再沒其他人影。
沈佑倒抽一口涼氣:「誒?我就送個信,怎麼人沒了……」
「你!」瓊兒又氣又急,她方才只顧跟玉沙那幫不要臉的針鋒相對了,「那麼大個人!」
「算了,別吵。先帶人回碧梧。」傅子雋垂眸嘆了口氣,「他這下傷得可不輕。」
***
好痛。
春曇不知自己何時昏過去,也不記得是第幾次被鑽心剜骨的痛喚醒,懸息似乎藏匿在他已經破敗不堪的經脈骨血中,用它尖銳的,帶著鋸齒的勾牙,一口一口將他的筋骨生生咬碎,粘稠的毒液在他體內遊走,所到之處,皮肉都灼燒起來,一碰一動,都是一陣剝皮抽筋般的酷刑,連輕薄的衣衫都變成帶刺的刑具。
他不能躺,不能趴,不能坐,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山泉寒涼,他迫不及待翻滾進去,冰冷浸透他的身體,皮肉灼痛稍稍褪去,腑內的又凸顯出來。五臟仿若被燒紅的烙鐵拈搗,他不自覺顫抖地蜷起身,不斷乾嘔,意識模糊了片刻,又不慎被水嗆醒過來,每咳一下,臟腑便是一陣肝腸寸斷的絞痛。
昏昏醒醒,周而復始,無窮無盡……他脫力地站起身,踉踉蹌蹌往寒潭邊摸過去,摸定一塊平滑無棱的巨石後,卯足渾身的力氣,狠狠撞上去。
一抹透明的紅洇散在眼前,腦中隨之掀起嗡鳴陣陣……可,渾身的疼痛並沒有消失,意識只震盪了幾下,須臾就重新聚攏。
他有些絕望地笑了,所剩無幾的力氣,已不足以讓他撞暈自己,只在頭上多添一處傷罷了……
他懸浮在平靜的水面之下,今夜,又沒有月亮,黯淡的夜色讓山石巨木變成張牙舞爪的惡獸,然而它們卻只是冷眼旁觀,搖動的枝頭彷佛在譏笑他這幅不堪折磨的慘相。
久不呼吸,他的身體本能地尋求一絲新鮮的空氣,可一張嘴,灌入的,卻是冰涼的水。
肺臟不堪重負,令他開始在水中咳嗽,致更多的水被他吸入身體。窒息感侵襲,他渾身開始不自覺抽搐,潭邊並不深,他只要努力掙扎幾下,便能將頭露出水面,他便又能活下去。
可他沒有動。
好累啊。
活著好痛苦,還是死了好過些吧……他已竭盡全力,但他真的做不到。
任誰都好,妖魔鬼怪,魑魅魍魎,誰能給他個痛快,誰便是他的恩人。
眼前的世界開始模糊,窒息感給予他短暫的寧靜,他漸漸不能思考,半空中浮現出爹爹和阿娘的臉,他們憂心地望著他,緩緩搖頭。
春曇看不清他們眼中除了疼惜,究竟有沒有失望。
他緩慢地眨著眼,每眨一下,面前的臉都在變。
傅子雋責備他不知天高地厚,自尋死路,瓊兒對他哭訴,父母不是他一人的父母,為何連親妹妹都要蒙在鼓裡。
阿虎搖著頭,眼中是深深的哀怨,說好報仇,到頭來卻只是又陪上一條性命。
弦歌抱著晴河無措地問他,日後為她們謀的出路,在哪兒?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痛。
痛到任所有人怪罪他,怨恨他,他也無能為力了。
他動了動嘴,殘餘氣息變成一串晶亮的氣泡,每一隻氣泡浮到水面破掉,都是一句對不起。
最後一次眨眼,他看到一張蒼白的臉。
春曇怔了怔,頓時,原本已平息的憤怒與無盡委屈,又翻江倒海起來。
連你也來責怪我了嗎……怪我是個卑鄙無恥的騙子,怪我自作聰明……
噗通。
那張臉驀地撞破水面,撞破他的幻覺。
五官倏而放大,貼近他,近到他看不清。
一雙手臂環住他,溫熱的身體緊粘貼來,似乎在提醒他,眼前這一幕並不是臨終時刻的走馬燈。
嘩啦一聲水響,被蒙住的口鼻重新接觸到夜中微涼的空氣,一隻手粘貼他小腹,猛力一按,他哇地一聲,一口接一口地吐出水來,緊接著,便開始咳嗽,已漸漸模糊的痛感剎那又捲土重來。
不要!不要救我!不要讓我清醒過來!
他徒勞的顫動著牙關,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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