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不想動了,他盯著春曇看了一會兒,才解釋道:「過去,有個人告訴我說,人離開這個世界,都是到星星上去了,終有一天還會再見……」說完,他也忍不住自嘲一笑,聽上去的確太孩子氣了。
難得,露州今夜無雲,他面對滿天星斗,幽幽嘆道,「太久了,實在記不清,她說的到底是哪顆星星了。你知道嗎?」
春曇愣了愣,眼神倏忽一黯,搖搖頭。
「她們都捨不得你,你是不是也捨不得這裡?」洛予念輕聲問。
逃避似的,春曇沒答,只俯身輕輕一吻他的眉心,口中還叨念了一句什麼,洛予念盯著他的唇一張一翕,像是自問:不知,曇花開了沒。
這便是不舍吧……
於是洛予念猛地起身,用力拉緊他,足下一點,往一街燈火中淩空躍下。
短促的墜落被銀竹穩穩截停,長劍載著他們緩緩升回高空,調轉方向,往芊山飛去。
夏還太早,洛予念開始祈禱,那片曇花能在今夜綻放。
春曇倏忽回過神,倒抽一口氣,貼在他耳邊,氣呼呼道:不可妄動靈力!
御一下劍罷了,哪有這麼嚴重。
可在春曇眼中,這好似就是天大的事。那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發覺不管用,乾脆作勢要往下跳,以此相威脅,可洛予念今夜卻不想依他。
轉過身,他將人擁在懷裡,無視那人的掙扎抗議:「你知道,什麼是道侶嗎?」
懷中一僵,瞬息安靜下來。
夜風習習,他們遠離燈火,人聲,往荒蕪之處逆行,天地靜默,耳邊只余彼此的呼吸。
「道侶就是,在漫漫修行之途上,志同道合,生死與共的,唯一的伴侶。」許是殘存的酒意仍在偷偷左右他的意識,他不受控地說出這些全然清醒時,難以啟齒的花言巧語,「所以,你跳下去,我也會跳。」
春曇沒有笑他輕浮,亦沒有應他,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回抱住他,埋頭在他肩窩裡笑著說:「到了。」
月色如銀,谷中幽靜,泉邊蔥鬱,綠葉如瀑。
花莖綴滿花苞,可惜,卻沒有花開……果然,他永遠都差一點運氣。
洛予念心裡一空,抬起頭,發覺春曇面容甚是平常,並沒有一絲失望,彷佛早料定這般結局。
就好比此次重逢,對於他信誓旦旦卻又沒了下文的「替洛熙川證清白」,春曇也是隻字不問。
洛予念忽而心生不甘,太多事他無力掌控,可一場花開,他總能左右。
趁那人發呆,他默默閉上眼,凝神聚氣於指尖。
「別。」那人猝不及防伸臂,摟住他。
他一驚,睜開眼,登時天旋地轉。
靈力來不及催促花開,急急護住他們。
嗵。
一聲輕響,他們跌落層層花枝,周遭被靈風波及的花朵,繞著仰躺的春曇簌簌抖動,不過片刻,綠萼竟緩緩外翻,露出內里纖薄的白。
吐華似是有聲,春曇怔了怔,扭過頭,耳畔的一朵正徐徐綻放。
他今日穿的也是外青內白,層層鋪展開,像最早開滿的一朵,馥郁而安靜。
「好香。」半是驚喜半是無奈,春曇握住了他依舊捏著訣的手指,輕輕摩挲他青紫交加的齒痕,揉得他指腹發熱凝不住靈力,唰得一下子,連著一整條手臂都酥麻得動不了。
這感覺類似斷骨新長,隔著皮肉搔不到的痛癢,讓人內心焦躁,又束手無策。洛予念腦袋有些發懵,撐在他身上,明明不覺得疲累,卻開始微微冒汗。
曇花凜冽的香氣無孔不入,一陣陣從那人身下發散,混在潮濕的夜霧裡,灌進呼吸,滲入皮膚洛予念這才知道花香太濃與醉酒無異,一樣會讓人頭暈目眩。
錯覺似的,春曇的凝視愈發透亮,月華蕩漾其中,離愁別緒濃到化不開。
他探頭,輕輕吻他發顫的睫羽:「捨不得的話,我們可以時常回來看看她們。」
*
捨不得,卻不是她們。
不是莞蒻嶺靜謐的竹屋,不是繁華的露州,不是無有鄉。
不是姑娘們,不是弦歌不是晴河,甚至也不是瓊兒。
因他早知會有此一別,故而早早就抽身,斬斷這些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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