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予念背後,議論聲四起:
「呃,對了,這春曇,好像是洛小師叔親自帶上山來的吧?」
「是啊,他先前還裝作是啞巴,他,為何要騙我們?」
「所以,小師叔是知情,還是也被他蒙在鼓裡?」
「等等,你們看!那個南夷人的桃木腰牌,莫不是小莊你前幾日丟的那塊!春曇他……他當初還假惺惺地跟我們一起找,原來是被他給了南夷人!」
徐景修聞言眉毛一豎,紺紫的嘴唇顫抖起來,面容痛苦地扭曲著,好似比誰都痛心疾首:「好啊,你,洛予念,你好大的膽子!滄沄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步那叛徒後塵,對師門恩將仇……咳咳咳!」話沒說完,他終於支撐不住,搖搖晃晃倒在觀雪懷中。
「師尊!」李凝怒髮衝冠,玉鉤倉啷出鞘,徑直飛向春曇,卻再次被洛予念硬生生攔下,一把握在手中。
碧綠的劍光在他掌中拚命掙動,李凝不可置信:「小師叔!他們明明是下毒放蠱無所不用其極的妖人,你卻還維護他們,放任他空口白牙污我師尊青白!你可知,士可殺不可辱!」
「……小師叔他,他幫南夷人?為什麼?」
「我聽說,當年小師叔,正是被那個洛……送上山來的……」
「不會吧……」
洛予念身後,原本那些尋求庇護的身影,又慌不擇路地逃離他,剎那間,他一句辯駁都來不及出口,便淪為眾矢之的,孤立無援地站在原處。
那些莫須有的髒水像一支支無形的利箭,將他刺的遍體鱗傷,銀竹卻依舊巋然不動,自始至終橫在巨蟒與滄沄弟子間,默默地將所有射箭之人護在其後。
早說了,他們不值得。
春曇輕輕一嘆,驀地向後掠去,退到崖邊。
他解開血染的外袍,扯下腰間之物,握在手中,緩緩提起。
月華之下,他輕輕吹散其上星星點點的鹿子草花瓣。
古銅色鈴鐺呈曼陀羅花朵狀,把手如一彎秀氣的蛾眉月,卻不知因何,缺失一角。
洛予念瞳仁驟然一縮。
觀雪失聲驚呼:「這,這不可能!」
他手中銅鈴,與那鎮壓在琅霄峰密室中的「月孛」,別無二致。
「空口白牙……」春曇牽起一絲冰涼的笑,「徐景修,你還不知道吧?你所謂毋庸置疑的通敵證據,根本就是個贗品。」
說完,他輕輕一搖鈴,剎那間,悠遠的叮噹聲隨山風傳遍滄沄,久不停息。
所有人都驚呆了,連徐景修都倏忽起身,死死盯住他手中鏽跡斑駁的銅鈴,忘記了呼吸。
「洛熙川早算準南夷人不會善罷甘休,故而,花數年時間,遍尋能工巧匠,好容易才制出那只可以假亂真的仿品。但蚺教人並不傻,一顆普通的鈴鐺,根本無法瞞天過海。所以,他在那贗品中融入了真品的碎片。」春曇輕輕摩挲著新月把手,用力一握,凹凸不平的缺角狠狠刺入皮膚上的一處劃傷,「可聖器被層層咒術保護,哪怕我爹爹拼盡全力,也只能擊碎這微不足道的一角,還為此被反噬,重傷久久不愈……否則,他又怎會那樣輕易就殞命在清沄真人劍下,毫無抵抗之力……」
他緩緩抬起頭,眼神變得幽暗,看得李凝不禁打了個寒噤。
「你說得對啊,李凝師兄,士可殺,不可辱。」春曇閉目,鮮血緩緩從他指縫流下,途徑鈴身,被血沾染的古老符文漸次亮起,發出詭異紅光。
「別……」洛予念徒勞地張了張嘴,可一切,都太遲了。
山體微微震動片刻,天地間一片寂靜。
洛予念渾身汗毛倒豎,這感覺似曾相識。
「六十年前,滄沄掌門清沄真人,曾在祠堂長跪十日不起,發誓此生要蕩平南夷。」春曇幽幽道,「而洛熙川夫婦,為此願景,多年來隱居赤沼旁,不惜冒性命危險,多次潛入蚺教所在的萬萬群山,繪製輿圖,並將蚺教與懸息種種不可告人之機密一一核實,而後盡數譯成中原文本,靜待有朝一日時機成熟,能窮當今仙門之力,一舉剿滅妖邪,還兩地百姓安樂。奈何壯志未成,便糟同門師兄徐景修栽贓陷害,枉死於掌門劍下!今日,我便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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