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孩子在阿杞懷中,女人果然沒有過度驚慌,只是警惕地將他搶了回去。
方平意說了句南夷話,而後將竹蘿推到她面前,女人看著滿滿一籮筐的食物呆住了,口水幾乎是一瞬間涌到嘴角,不受控地,低落成一條銀線,可她卻久久不敢動,直到阿杞捧起一塊綠豆酥,在她眼前掰開來,自己吃給她看。
酥皮渣掉了她一身,油香豆香撲鼻,女人雙唇顫了顫,用力咽著口水,她終於忍不住,一把抓過阿杞的手,將那半塊酥囫圇塞到嘴裡去。阿杞忙又給她遞別的,牛舌餅,杏仁酥,芝麻糖,桃脯,她不看,不問,一邊狼狽地咀嚼吞咽,一邊掉著眼淚,嘴裡嘟囔著什麼。
方平意聞言別開了眼,起身走到洞口,輕聲道:「她在說,阿娘吃了飯,便有奶了……」
夜深人靜,母子倆都得了救治,女人終於卸下防備。方平意問一句,她便答一句,眼睛始終不離睡熟的孩子。他被裹在襁褓中,看上去,與普通的嬰兒並無區別。又或者,在阿娘的眼裡,孩子就是孩子,只要活著,都一樣。
女人名叫辛波,生下孩子的第二天,便從雅桑湖畔的村落出走。
之所以一刻都不能再等,全因今年的新生祝禮即將到來,地點就在她在的村落。屆時,蠱星親臨,所有不滿周歲的孩子,都要一一接受蠱星祝福,這殘缺的孩子便避無可避了……
「這是她第二胎……前頭那個,沒有鼻骨,口唇裂開,出生沒幾日,便被搶走,填進了彌瓦淵……」方平意不忍贅述,「這次,她便在事情傳出去之前,私自逃了出來。」她嘆了口氣,往洞裡瞄了一眼,「她方才還跟我說對不起,一開始,她以為我是蚺教派來抓她回去的人,才不得不傷我。」
「我不是說過麼。」阿杞垂著頭,把玩著不知從哪裡摘來的桫欏葉,「逃跑被抓回去,她自己也會被丟進彌瓦淵的。」
「……祝禮是吧,蠱星是吧……」沈佑聽得咬牙切齒,「我倒真想去會會她。」
洛予念嘆了口氣,沒說話。
沈佑是氣昏頭了,忘了蠱星不過是蚺教的工具,從召喚出懸息的那一刻,便開始忍受無窮盡的痛苦,她甚至活不到可以有孩子的年紀,便會毒發身亡,屍骨無存,連殘損的魂魄都無法入輪迴,永遠被鎖在那以屍山血海鑄就的古陣中……
「沈佑。」洛予念將裝有暗河水的水囊和薑黃色藥粉,以及方平意身上那隻半死不活的蛛一併塞過去,「你和封師姐,還是要跑一趟芊眠谷。將這些都交給傅真人,順便告訴他,彌瓦淵的路徑與位置都已確認。別忘了讓她看一看你手上的傷。另外,這對母子也一起帶回去吧。」
「你呢?」
「我和方師姐,會想法子混入雪山腹地的村落。」他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阿杞,「我們需要知道,那裡有多少人是跟辛波、阿杞一樣想要離開,又有多少人,還在擁護他們那所謂『聖教』,到時動起手來,平民須得提前安頓。」
沈佑一聽自己又要被甩下,登時不幹了:「我也一起去!」
「生面孔兩張足矣。再多,便要引起懷疑了。若不是我不擅南夷話,其實連方師姐都不必冒這個險……」
「不見得。」封懷昉忽而開口,「你們可以扮做夫妻,平兒說話,你裝啞巴,這樣比你一個人看上去更可信。」
沈佑一愣,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最優選擇。
「既然目的是踩點,那無論遇到什麼事,決不可出頭,否則前功盡棄。」封懷昉一路都沒做聲,到這會忽然反客為主,交代洛予念,「你和平兒只需考慮自身安全,我回去自會與傅真人商議下一步行動,若有決斷,也會設法與你們聯繫。」說著,她掏出一枚紫色勾玉交給方平意,「他它若發熱,便是我在附近。我們夜裡避開人碰頭。」
「好。」
*
折雅雪山腹地,是南夷人的勝地,有乾淨的水源,和大片平坦的草場。
雪山下的布桑湖呈長而狹窄的帶狀,自然將腹地分為分南北兩畔,寬廣的南岸,盡頭是神山折雅,女媧神殿就坐落在山腳,非蚺教徒不可接近,故而大部分南夷平民聚居南岸。
雖說已融合多年,但人們還是自然而然以原先部族為基礎,分成大大小小几十個村落,小到百人,大到幾千不等,村長便是過去的族長。
方平意的南夷話是跟一對逃去莞蒻嶺的岩恰族夫婦所學,那一族人口本就稀少,散落各地,也並未捲入當年蚺教一統南夷的爭鬥中去,故而她與洛予念兩人便自稱是一路逃難來的岩恰人,在小部族混合而成的村里落了腳,並未引起懷疑。
據他們這幾日的觀察,只要不分走村民的食糧,根本沒人在意他們打哪裡來,到哪裡去。
更出人意料的是,蚺教如此重壓,本以為新蠱星定不得民心,可事實居然正相反,雖不乏人私下對聖教怨聲載道,可蠱星卻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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