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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穢感覺到對方情緒不佳,用餘光偷瞄。

過了會兒,湯穢說:「節哀順變吧。」

節哀順變?

我是該節哀順變啊!

索宥桉真的快被氣死了。

「會好的。」湯穢說,「時間久了就會好點了。」

索宥桉反應過來他在安慰自己,估摸著是以為自己還沉浸在「喪父」之痛里。

「俺叔和嬸子剛走那會兒,俺也跟你似的,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湯穢說,「有時候覺得活著可沒意思了,俺都想過要不跟他倆去了得了。」

老楊發來消息:少爺,大雪封路,八點前我們到不了啊。

索宥桉看了一眼消息,沒搭理,抬頭看向了仿佛在自言自語的湯穢。

「可是俺沒那麼干,俺要是也死了,就真對不住俺叔和嬸子的一片心了。俺得好好活,給他們把房子蓋好咯,再找個貼心的人,過一輩子。等俺老了,死了,下去見著他倆,才算是沒白費他們養俺這麼大。」

湯穢語氣很平靜,用淺顯直白的話說著那些生生死死的事。

索宥桉有一陣子也陷在類似的困惑中無法自拔,那會兒他在畫一幅畫,看了很多書和電影,想了很多有的沒的,為了創作一幅有關「生」的作品,他整個人都陷入了虛無之中。

那陣子他完全沒法繼續創作,整天喝酒發呆,然後在三更半夜抱著酒瓶子哭。

後來他作品即將完成的時候,他猛然頓悟,生或者死本身都是沒有意義的,有意義的是人本身。

只有當你去為它們下定義的時候,它們才有意義。

思考是不會有結果的,想找到真正的「生」的意義,就要行動去來,把自己放到具體的情節中。

在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折磨了索宥桉很久的虛無感也終於消散了。

後來他總是慷慨激昂地和別人說起自己這一段經歷,並洋洋自得,好像參透了什麼了不得的天機似的。

但人家湯穢一個沒什麼文化的小土包子,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索宥桉說:「你可真通透。」

「啥?」

索宥桉笑了:「誇你呢。」

湯穢也笑了:「那你也和俺似的,好好活,千萬別糟踐了自己。」

晚上八點十五,老楊沒有如約抵達。

十個電暖氣和五個電熱毯也沒有如約抵達。

但湯穢家的炕頭很暖和,索宥桉睡在這裡,除了覺得炕硬得他有些不習慣之外,其他都還挺好的。

男女有別。

湯穢是這麼說的。於是,湯穢抱著被褥去了隔壁房間,擔心索宥桉怕黑,出去前還給他留了一盞小燈。

外面大雪還在下,村子很靜很靜,仿佛能聽見雪落到地面和屋頂的聲音。

索宥桉從沒這麼早睡過覺,更何況今天經歷了這麼多事,他沒有半分睡意。

躺了會兒,實在無聊,起身出了門。

小村莊,都是低矮的平房,風從四面八方來,吹得索宥桉腦門兒都生疼。

他蹲在雪地里,發現雞睡了,鴨睡了,那隻被他盯上想一品滋味的大白鵝也睡了。

雪落在他頭髮上,很快他就頂了一頭白色的「帽子」。

月亮掛在天上,邊緣渾濁,冷眼看著這個寂靜的小院子。

他這麼蹲了好長時間,直到腿開始發麻,終於起身,打算在院子裡溜達溜達。

湯穢家的院子裡有一棵山楂樹,但這個季節樹早就禿了。

索宥桉走過去,發現樹下竟然放著一捆麻繩。

樹上的麻繩,旁邊草棚子裡立著的木頭板子。

這位藝術家腦子又開始抽風,覺得在大雪天盪鞦韆很浪漫,打算自己動手做一個。

但在動手前,他得先試試這麻繩跟樹枝結實不。

索宥桉把麻繩搭在一根比較粗的樹枝上,剛掛上,意外發生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竄出來的湯穢,竟然一個滑鏟來到索宥桉身前,一邊嚷嚷著「你別想不開」一邊飛撲到了索宥桉身上。

湯穢只是想解救一個半夜打算上吊的一米九少女,然而卻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初吻。

他在飛撲的時候,倆人在雪地里腳底打滑,一起倒在地上。

那一幕仿佛索宥桉小時候看的腦殘偶像劇,男女主在摔倒時,嘴唇意外貼在了一塊兒。

湯穢很瘦,趴在索宥桉身上。

但湯穢的牙齒很硬,這親吻更像一場針對索宥桉嘴唇的酷刑。

兩人雙唇相貼之後,湯穢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慌亂中下意識咬住了嘴唇——但他咬的是索宥桉的嘴唇。

「操啊!」

被咬住嘴唇的索宥桉疼得鑽心,沒忍住,大藝術家形象盡毀罵了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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