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事兒,甭管是啥媽都答應你,真的。」
「起來,虎子,起來說。」
段虎點點頭,磨磨蹭蹭地起來了,坐在炕邊垂著腦瓜。
孫巧雲知道喝了酒他腦子轉的慢,加上這事兒一瞅就已經憋在他心裡老長時間了,也沒催促,十分耐心的等著。
過了半晌,段虎才道:「媽,我不結婚,行嗎。」
「我心裡......有個人,永遠都過不去,忘不了。」
「我沒辦法結婚,沒辦法跟別人過日子,您別再讓方嬸兒給我物色了。」
孫巧雲咋想都沒想到是這種事,當即呆住,一時間沒能接得上話。
段虎搓搓手,咽咽唾沫接著道:「我知道,您是不放心我,想著萬許我爸真的永遠都找不回來了,您往後也撐不了太久,想看著我成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您心裡也踏實。」
「可我是真做不到......我總能夢見她,」
「我總、總是忍不住想,要是當年我能再堅持堅持呢?我要是能在她不叫我管的時候,非得管呢?」
他越說越激動,本就被醉意熏到泛紅的臉愈發滾燙,漆黑的眼底也燒起灼灼烈火,
咬緊牙關,字字都落得很重,像是在恨自己、怪自己,「我,當年我要是把這事兒告訴你們,你們指定也得管吧?奶跟爺,還有您跟我爸,心眼子都那麼好,」
「你們指定也不能嫌她麻煩。」
「咱就能一塊去村長那告狀,完了、完了再給季家點兒錢,把她要過來,要過來當咱家的娃。」
「不,不對。」他搓搓腦瓜,別過臉,艱難又羞澀地接著往外擠:「當、當我......我的童養媳。」
孫巧雲更是眸間猛顫,失態般拽住他:「啥,啥童養媳??」
「意思是你小時候有稀罕的閨女,是嗎?!」
「天老爺呀!咋......這咋可能啊?你說你這娃,你要是有這心思咋不早跟媽說呀!」
「誰呀,是誰家的閨女,叫個啥?」
孫巧雲蠻不理解:「誒呀你說你這個粗貨,你這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媽也聽不明白呀!」
「你就跟媽說,這閨女現在是擱哪呢?嫁沒嫁人?」
「只要她沒嫁人,媽就給你說親去!咱花多少錢都行,只要能給你娶著她!」
「她、她......」段虎嘴皮子劇烈地打起哆嗦,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情難自控地躬起身子捂住臉:「她死了,媽。」
「她死了......」
「是我親手把她埋到山上的啊,媽!」
他仿若哀嚎的猛獸一般,嗓子都哭得岔了音,聲淚俱下道:「您知道麼?我小時候發高燒的那幾天,把她給忘了......」
「我、我咋能把她給忘了呢?!」
「您知道後來、後來我是啥時候想起來的嗎?」
他又突然笑了,悽苦而悲痛地咒罵道:「我他娘是在埋她的時候才想起來的!艹!」
「我、我看見她後腦勺被人薅禿塊頭髮,瞅著她頭皮上那個胎記了,才想起來的。」
「想......想起來小的時候她被那些欺負她的小王八犢子把頭髮給薅亂了,我非得給她扎,完了......完了我給她頭髮紮成了個粑粑蛋兒!哈!」
「......」
「......」
冗長的沉默後,段虎隔著重重霧氣看向孫巧云:「媽,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有老天爺定好的事兒呢?」
「是不是因為老天爺提前定下了我倆的緣分,才叫我那么小的時候,就那麼稀罕她呢?」
「......指定是吧。」他失魂落魄的自問自答道:「不然,咋都二十多年了,我還是忘不掉她呢?」
「失去她,就跟失去爸一樣,讓我覺得心裡被挖走了老大老大的一塊肉......可又跟爸不老一樣。」
「我從來都沒嘗過這樣的滋味兒,就擱她身上嘗著了。」
「我好疼啊,媽。」
「我到底做錯了啥,才一下子失去了兩個這麼稀罕的人呢?」
「呵,艹他大爺的,現在算起來,還真是趕在一塊兒的呢!」
「燒完那幾天再醒過來以後,他倆就一塊兒,都『沒了』......」
第339章 咱倆都一起使勁記住她吧
孫巧雲還是老長時間都沒說話,由著段虎先坐著哭,哭累了又栽歪到炕上哭。
她忍不住尋思,記憶里虎子上回像這麼著不管不顧的哭,似乎還是擱襁褓里的時候了。
想到這兒,孫巧雲便刻意沒打擾他。
她想,不如就讓那些憋了二十幾年的疼痛和難過,都這麼著叫娃吐出來、宣洩出來吧。
不然的話,他就得把這些東西逐漸憋成膿、憋成毒,日以繼夜的折磨著自己,直到撐不住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就全會崩殂瓦解。
到時候,這人也就徹底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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