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鶴,韋才人現在還生死不知。」沈知姁佯裝不解,手中端起裝著薑汁牛乳的陶瓷小盅。
「韋氏不是還有族人活著麼?」尉鳴鶴被問,重新沉入那股子惱羞暴怒的情緒中,鳳眸中湧起狠厲之色:「韋才人即便死了,不是還有屍體在麼?」
處死三族,碎屍萬段,方能平他心中之怒。
沈知姁手一抖,小盅就落在羊絨毯上,發出一聲悶響和輕微的碎裂聲。
尉鳴鶴被這聲響喚回神,看到沈知姁在日光下略顯蒼白的臉色,立刻咽下口中冷酷之言,喚蕪荑進來為沈知姁收拾。
「朕的寢室有阿姁先前穿的衣裳,先取來,這冬日穿著濕衣裳不好。」尉鳴鶴迅速換了話題,神色重回溫柔。
沈知姁卻像受到了頗大的衝擊,一時間沒回過神,直到去換了趟衣服,眼中才多了點神采,只是容色愈發蒼白。
稍稍猶豫後,她軟聲開口:「阿鶴的意思,難道是處死韋氏一族,再將韋才人處以鞭屍麼?」
「朕不過是一時氣憤,說了氣話,反倒是嚇著阿姁了。」尉鳴鶴頗為後悔,口中並不承認那是自己的真實想法,想著先將受驚的女郎安撫好,回頭悄悄下旨、如此處置了就是。
尉鳴鶴話音落,卻見眼前的美人送了一口氣,唇角彎起一點兒嬌憨又令人憐愛的笑意:「那就好,那就好,臣妾當真是嚇壞了,真怕阿鶴這般處置。」
這話就有點要為韋氏求情的意味。
可從沈知姁口中軟軟說來,尉鳴鶴卻並不覺得生氣,反而輕聲詢問:「阿姁覺得不妥麼?」
見尉鳴鶴這樣的反應,沈知姁不由得莞爾:瞧尉鳴鶴的樣兒,的確對她抱著十足的信任與真情。到了如今,「沈知姁對尉鳴鶴絕對真心」的印象,已經像千萬年不朽的石板一樣,刻印在尉鳴鶴心中。
「阿鶴,實不相瞞,臣妾這幾日還預備為後宮妃嬪請賞。」沈知姁斂目,將後宮妃嬪的捐銀款項道來:「……上回阿鶴不是說,這筆銀錢幫了很多的忙麼,還因此將那一套珍貴的象牙雕花送去了瑤池殿。」
「臣妾想著,這並非臣妾一人之功,所以要為妃嬪們請賞。」
「韋才人雖進宮不久,但捐銀數目能和宜昭媛齊平,想來是將全部身家都捐出來了。」沈知姁長長嘆息一聲:「臣妾當時還想著,請封韋才人為芳華,誰知……」
說罷,沈知姁細眉緊緊蹙起,嬌容滿是哀愁:「新年將近,忽有走水之事已是不祥之兆。而依照祖制,正旦到元宵這段時間與其前後都是要避免見血的。」
尤其是正旦和年節,都要行祭祀之事,拜天地、祭先祖,求得來年風調雨順,最忌諱的便是這個。
提起捐銀之事,尉鳴鶴亦是一愣:海督公和杜仲已經辦好押送、分發賑災銀的任務,此時正在回京城的路上,不過一路的見聞和任務情況已經在奏摺上寫好了。
奏摺上說,北疆災地百姓對天子感恩戴德,即便生活狀況堪堪恢復到勉強度日的狀態,百姓們還是合力湊齊了五箱子特產,作為對天子援災的感恩。
同時,沈皇后帶頭捐款賑災之事傳頌甚廣,太皇太后、宜昭媛和韋才人三人因捐款頗多,名號同樣得以被百姓記住。
當時尉鳴鶴瞥了一眼,不曾放在心中,現在想起來卻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而沈知姁的話亦提醒了尉鳴鶴,這段時間的確不宜見血。
聽聞先前有個淑容,在年節被發覺暗用巫蠱之術、詛咒皇后和太子,當時的皇帝自然大怒,可也是生生拖到了元宵後才賜死。
況且,世人都講究有功酬賞,有錯行罰,尤其身為天子,更要在這方面講究公平,方能使朝臣百姓信服讚頌。
捐銀賑災,是韋才人的功,且是個被不少百姓記住的功。
而借著話本野史對天子大不敬,在不懂的人看來,其實是個頗為牽強的罪名,是天子疑似要對罪臣韋氏斬草除根而用的藉口。
畢竟,裡頭所影射的弒母之事,只有知曉宮廷之事的人才能看出一二真相,且不敢言說討論,甚至不敢在心中多想,生怕觸怒天子。其餘的人,譬如紈絝子弟和百姓平民,都單純是當作話本故事來看待的。
這就基本決定了,尉鳴鶴不能大張旗鼓地搜羅、懲處,剛剛所用的藉口,也是有人藉此攻訐天子,並不承認話本中的內容和自己的過去有一分一毫的相同。
與此相對的,尉鳴鶴能藉此下令銷毀所有的話本,卻不能以此為罪名,在正旦前誅韋氏三族、將賑災有功的韋才人碎屍萬段,平息自己心中不能被外人知道惶恐與怨憤。
若尉鳴鶴執意如此,就是變相承認,這話本上所寫的「皇子不擇手段、弒母奪嫡」的野史故事,真的和當今天子的經歷有所相合。
沈知姁觀尉鳴鶴俊顏上神色陰沉不散,恍若天邊聚集的烏雲,能隨時爆發出一場狂風暴雨,卻偏偏被阻擋住,不能發泄,就形成了眉宇間的冷厲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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