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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沈皇后的賢名傳頌過大定的國境。

與之相對的,是愈發顯得默默無聞的天子名聲,一旦被人提起,不是被悄悄地蛐蛐殘忍,就是與沈皇后的美名做比較。

百姓們都在慶幸,幸而還有個賢德寬仁的皇后時時規勸。

冬日雪天,每每出門做事,看到熱氣騰騰的粥棚,都會在心底由衷謝一聲沈皇后。

外頭雖是冰天雪地,然而卻呈現一片欣欣向榮之狀。

黑紗籠罩的朝陽殿雖燃著地龍、溫暖如春,可殿內卻是一片安靜死寂。

尉鳴鶴喝完了倒人胃口的苦藥,半倚在床上,垂眼去看自己的雙腿。

帷帳遮住外頭略白的日光,落下一片陰影,將床榻上難以挪動的兩條腿覆蓋住。

乍一眼望去,就好像枯倒的兩根樹枝。

一月前,尉鳴鶴終於發現自己的雙腿不能如常行動。

並非是上半身病重帶來的不便挪動,而是實打實地毫無反應。

太醫們診斷,這是長久臥床帶來的自然反應,只要配合用藥與重新鍛鍊,絕對能安然康復。

尉鳴鶴當時信了。

然而足足一月過去,他發現自己喝的藥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雙腿卻一如既往,不論怎樣按壓擰掐,都毫無感覺。

尉鳴鶴又下狠手擰了自己大腿兩下,卻像掐進一堆毫無反應的肉中。

他眼底隨之閃過狠厲的光:太醫院這群廢物!

咬牙切齒間,尉鳴鶴迫切地想要尋求沈知姁的撫慰。

——現在太醫們已經不能信了,還得讓阿姁換掉才行。

揚聲急呼了幾遍後,小魚子匆匆趕來,不敢抬頭,福身應道:「陛下,娘娘回去看望皇長子了。」

聽到尉淙的名兒,尉鳴鶴微微一愣,被安眠湯藥長久浸潤的腦海中細想了片刻,面上的不耐煩之色緩解為下意識的關懷與喜悅:「淙兒啊,朕恍然想起,倒是有很久不見了。」

話落,見小魚子還杵在原地,尉鳴鶴只覺心煩,蹙起眉頭,呵斥道:「還呆在這兒做什麼,快滾去瑤池殿請皇后與皇長子來!」

怒聲呵完,他才覺心中舒暢了一口氣:到底是年紀小,不如元子上道經用。罷了,回頭再將元子調回來就是。

小魚子得了令,低著頭快步走出了朝陽殿,隨後就抬起疲憊的面色,向外頭站崗的宮人點頭招呼。

天子要靜養,宮人們行動就更要緘口靜默,但是眉眼間的交流是免不了的。

他們從前羨慕能進內殿侍奉的人,現在目光卻只剩下憐憫——這兩月來,陛下性情就越來越暴躁,動輒便是斥責詰罵。他們有時光是進正殿換茶,都有可能被莫名訓斥一頓,更別提貼身侍奉的人了。

惟有沈皇后在時,陛下脾氣能好些。

阿彌陀佛,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真希望陛下能晚些好,這樣他們外頭的宮人就能晚些面對喜怒不定的天子,也遲些受罪。

*

尉鳴鶴沒注意到,小魚子在進來時,帶了一個小巧精緻的香爐。

小魚子離開後,尉鳴鶴念著即將到來的妻子

與兒子,勉強收了其他心緒,轉而想起自己的承諾。

他雖被老虎重傷,可也反殺了老虎,命人將虎皮存好,送給阿姁與淙兒。

如今到了臘月,正是穿虎皮的好時候。

阿姁生下淙兒後,趁機調理了身子,往日總顯得單薄削瘦的肩膀有所豐潤,穿上虎皮應當極為好看……

想著想著,尉鳴鶴在藥效與香料的雙重作用下,無知無覺地陷入噩夢之中。

夢中朝陽殿一片破敗,殿門大開而空無一人。

漢白玉階下,立著數不清又看不清面容的影子。

那些影子身上,穿著夜影衛的裝束。

尉鳴鶴曾經精心設立、又大力扶持的夜影衛,現下做出一副「逼宮」的模樣。

尉鳴鶴在正殿龍椅上睜眼,清晰地覺察到這是個夢,可全身都被一股無力抵抗的憤怒與不可置信填充。

他不能挪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下面眾多的夜影衛漸漸逼近,黑衣間行動間有刀影閃爍,伴著不同男聲異口同聲的低語。

「禪位……」

「請陛下禪位……」

這聲音似遠道而來的潮水,由近及遠,轟鳴般闖入朝陽殿,侵入尉鳴鶴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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