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劊子手握刀的手實打實的哆嗦了下。

他自後方高舉起刀,只要斜劈而下這人頭就能落地,可卻沒能第一時間動作。

陰沉沉的天飄下三兩雪花。

容燁仍舊在笑。

他笑得興味十足,笑得高聲吶喊的群眾逐漸啞了聲、沒了話。

沒人知道他在笑什麼。

容燁的眸光透過烏泱泱的人群,精準落在人群中央被來回推搡著的青年身上。

年歲瞧著二十五六,身子骨瘦弱,臉色蒼白眼下發青,一副將死之相。

僅一雙招子好看得奪目,便是面相差成這般,容燁也無可避免的在那雙眼睛上停留了數秒。

他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因此聽得一清二楚。

在所有人都在大喊要他斬首,在監刑官宣布罪證時,這青年居然在小聲辯駁著——

他說:「他不是奸臣。」

他說:「他是個好人。」

他說:「他不該死,大衡不能沒有他。」

何其可笑。

容燁自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

十幾條罪證雖多加陷害,但有些是實打實的。

所有人盼著他死,可他隔著人群與青年遙遙相視,圓溜溜的杏眼哀傷地看著他。細雪飄落而下,隔著雪,他一時看不清青年眼裡帶著的另一抹東西。

直到劊子手抓穩了刀,高喝一聲「斬!」,冰涼的刀身挨上後頸的那瞬,他才看清。

那青年——

竟是在心疼。

-

大衡九年,罪臣容燁斬首示眾,百姓叫好。

次日,當今聖上暴斃在榻上,常侍奉在旁的大太監跪在龍塌邊,對察覺不對闖進來的大臣一笑,平靜道:「陛下駕崩。」

沒留下一個子嗣,悄無聲息的死了。

此後群臣如何轟動暫且不提,大衡存在九年消亡亦不必多言,早早便布好所有局的容燁睜眼,發現自己竟還活著。

被斬首的痛感仍清晰的留在頸上,現下他抬手上摸,卻無一絲異樣。

意識到什麼,他從榻上起身納履,目光環視四周,認出這是他的臥房。

他大步走向銅鏡,看著鏡中人的樣貌,猜想落實。

「十一。」他喚。

候在門外的侍衛立馬應聲:「屬下在。」

他隔著門問:「王爺睡醒了?禮部尚書朱器在外等候多時,王爺可要見他?」

容燁揉揉眉,問他:「今日何日?」

十一愣了下,很快答:「今定朝四十年,二月廿二。」

定朝四十年,二月廿二。

年號尚未改,意味著新帝未繼位,即——

他今歲二十有三,斷頭後回到了九年前。

「不見。」想起這時候的朱器是來幹什麼的,他直接道:「讓他如常辦便是。」

十一應下:「是。」

容燁緊接著移步到隔間的書房。

他磨好墨,提筆細細描畫著,想著斷頭前最後入眼的那位青年,將之畫於紙上。

「十五。」

畫完,他落筆喚道。

一身黑衣的十五從樑上翻身落下,單膝跪地:「屬下在。」

「查查此人。」

容燁指尖點著宣紙,讓他上前記下畫中人眉眼。

十五湊近看,在凌落的線條里捕捉到那雙最為出彩的眼睛,低聲應下:「是。」

頓了頓,他又遲疑道:「王爺可有他的名姓?」

「無名無姓。」容燁細細看著畫出的那雙眼,眼前又浮現出青年的眼睛。

隔著薄雪,那雙杏眼靜靜地看著他,哀傷又心疼。

容燁道:「約是京城人,十六七歲的年紀,杏眼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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