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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後天報紙不愁銷量了!」吳經理雙手摩挲著金佩劍尚健全的左手:「佩劍,這段時日你遭了罪,一出來又拿到這樣的採訪,叫我怎麼感謝呢!明晚來寒舍為你洗塵,不要推辭。」

衣衣聽得呆呆的,能進謝府內宅,這位金記者輕輕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有種嫉妒而不甘的愕然。

金佩劍轉見衣衣神色似愁似怔,問道:「吳經理,這位是?」

吳經理回過神:「哦,忘了介紹,這位是新來的顧小姐,負責審稿校對和排版。」又向衣衣道:「顧小姐,這位是金記者。」

衣衣回過神,禮貌性地笑了笑,繼續收拾著桌面和隨身的小包。

「哦對了,吳經理,我的手在獄中受傷了。」金佩劍晃了晃纏著繃帶的胳膊:「得帶個人去,幫我把採訪內容寫下來。」

「啊,這辰光麼……」

吳經理和金佩劍同時看向了衣衣。

衣衣抬起頭來,「嗯?」

「顧小姐,只能麻煩你了,我女兒明天出發去延安念抗日軍政大學,一家人要吃個團圓飯。」吳經理搓了搓手:「啊,算加班。」

金佩劍點點頭:「眼下報社也確實沒什麼能寫字的人,勞煩顧小姐和我走一趟。」語氣是巡捕抓人時的無可置疑。

灰濛濛的,下起雨夾雪來,衣衣撐著一柄小洋傘和金佩劍一前一後的走在街上。他有些自來熟,朋友般的語氣問:「你怎麼知道謝秋詞的住處這樣走?」

衣衣還沒有回答,他便一步跨到衣衣身邊,一副自作聰明的樣子:「你是謝秋詞的戲迷麼,或是他對台的戲迷?怎麼一聽說採訪他,臉色都變了?」

衣衣有心事,懶怠回應,悶悶地:「你說是便是了。」

金佩劍兀自繞著她猜測是否不願加班。

走到謝府門前,天已黑透,無以復加,襯得衣衣手上的洋傘白得像燈。雪下的越來越大,衣衣低頭隱秘地遺憾,竟不是和莫先生一起來的。

門口守著幾位的少年核對了金佩劍的帖子,一面拿門栓阻著求見的旁人,一面帶著他們從側門進了府。

軒峻翠竹離得近了,衣衣慌怯得握不住傘柄,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雲姐,裝作不認識或哭鬧一場好像都不對——她是想哭的,可惜夠親密才能哭,只怕雲姐對她的情意已淡泊到接不住她的哭。

穿過前院,只見謝秋詞穿著哆羅呢的長袍立在廊下迎接。那袍子寬大,是暗暗的白色,在古樸雅致的宅院裡,只覺他是頗有些家業的男主人,而非台上優伶。

彼此見禮後,謝秋詞將他二人往廳堂里引去,忽聽得西廂走廊那邊傳來了腳步聲。金佩劍和衣衣望去,見雲瀟湘穿著白羽緞羊皮里的大氅,同徒弟們手裡端著食盒,於燈影中款款而來。

「像不像仇十洲的白衣觀音畫?」金佩劍已是看得痴痴的,不動彈。

「比畫裡的還好看。」衣衣也是喃喃道。

「……吭咳…」謝秋詞微微大聲:「裡間請罷。」

倒是雲瀟湘遠遠認出了衣衣,她將食盒推給身後的少年,一面跑,一面笑,一面連問:「衣衣?是你麼?衣衣?」

謝秋詞並不認得,有些詫異。

衣衣只覺委屈,明明雲姐屢不肯相見,此刻重逢卻為何是喜悅的神色?好沒道理。

金佩劍疑惑地打量衣衣。

「你別過來!」衣衣見雲瀟湘走近,慌亂之中拔腿跑了。

她不認得謝府的路,只是順著迴廊亂跑,到了盡頭便在石子小徑上七拐八拐,躲到了後花園裡。

這裡滿是假山和太湖石,如入八卦陣中,又遮人眼目。

「衣衣…」雲瀟湘也跟了過來,卻尋不見她,只得呼喚她:「衣衣,姐姐知道錯了,咱們好好說幾句。」

衣衣本是賭著一口氣,此時被雲瀟湘溫柔地一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我不和你說話。」

雲瀟湘聞聲繞過一塊巨石,果見她的身影。

衣衣則迅速閃躲進了一塊石洞裡,「別過來了。」

雲瀟湘只是誠懇:「姐姐也很想你呀。」

「傻子才信!」衣衣忍著眼淚:「即便一隻貓一隻狗,養上一年半載也有感情,何至於說不見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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