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回 神女生涯原是殘夢小姑居處本無潘郎(下)
「我要走了,也不來送一送?」雲瀟湘笑得眉眼彎彎,牽起衣衣的手。
「姐姐!」
衣衣驚醒,眼睛猛然一睜,似乎心臟是被扔到岸上的活魚,亂蹦亂跳個不住。天色明亮得如盛夏午時,她仰躺在莫公館正廳的沙發上,靜望著那與天同高的玻璃穹頂和龐然欲墜的水晶吊燈,呼吸急促,半晌不能平復。
一隻溫暖柔和的手,輕輕撫過她的前臂,衣衣下意識喃喃喚:「姐姐……」待看過去,才見是那日一起吃過午餐的阿姨——她穿著黑色絲絨旗袍,外罩一件深藍軟呢大衣,頭髮向後梳成一個髻,半點妝飾也無,手上捏著本書,傾躬著身子專注看著衣衣,眼角微皺的杏仁眼裡滿是溫柔愛憐——是媽媽心疼生病的孩子,守在床前的情景。
衣衣用掌心貼按了下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皺眉憋了憋嘴,昨夜情景,只記得從莫先生那裡出來後,不在意前路通往何處,遇彎便拐、遇梯便下、遇門便進,如何睡到這裡了呢。
「渴了罷,阿姨去倒杯水來喝噢?」她拍拍衣衣的手臂,把書放到茶几上,起身往樓梯上去了。
衣衣按揉著額前,慢慢坐起身來,環顧四周,見大廳中沙發、桌子、擺件等物,都被罩上了防塵的白布,像一個個橫七豎八的大小棺木——這想像使她汗毛豎了起來,又想到莫先生的前路,遂覺不吉,產生了類似於摔跤後怪自己不注意看路的懊惱。
她倚在柔軟寬大的沙發背上,閉目時沒出息地幻想這是莫先生的懷抱。溫暖中衣衣忽然好奇,這正廳不通暖氣,何以這麼舒服?原來身上還蓋著莫先生的睡袍,沙發旁壁爐內有苒苒餘燼,應是夜裡莫先生以防她冷而燃著的。
衣衣抓著那睡袍領襟上被她扯得脫線的地方,抓得手指發疼,眉心微蹙,倏忽間,一個溫暖的帶著些許清新樟腦氣息身影,靠了過來。
那雍容婦人將玻璃杯遞到衣衣唇邊,「是溫的,喝罷。」
衣衣接過,半是矜持半是懵然地小小抿嘗了一下,是甜甜的蜂蜜水,引逗得食髓知味,發現很久沒喝水了,大口大口「咕咚」灌了下去。
那婦人順著衣衣的背,接過空杯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一面牽著衣衣,一面摩挲著衣衣的手背,疼惜地看著,好像衣衣的手無辜受傷了。
衣衣不知道說些什麼,輕輕喚了聲:「阿姨……」
她緩緩抬起頭來,容長臉上是江南春風的輕柔,「衣衣,你在《說是時報》的文章我看了,寫得真好!」
「啊?」
「就是那篇分析《金瓶梅》和《紅樓夢》的文章,你寫《金》的主題是『這樣的人生不值得活』,《紅》的主題是『什麼樣的人生值得活』,觀點新穎又深刻,論得詳實,阿姨還叫身邊的工作人員傳看,他們都讚不絕口呢。」
衣衣低頭害羞地縮著笑了:「哦哦,那個呀……報社的記者都去內地了,沒有稿子,才肯讓我試一試的——誒,阿姨怎麼看我們這樣小的報紙?」
「是汝楨打電話讓我看的,你想不出他那得意自豪的語氣——這十幾年來,還是他頭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
衣衣聽到他的名字,笑意凝了一會兒便漸漸消失了,如冰化去留下涼意,「是麼,我都不知道他看過了。」
「你是捨不得他罷?阿姨也知道他去修路的事情了。」她深吸一口氣,隔了好一會兒才幽長嘆了出來,「剛剛去找他,他不肯見我,只說你在這裡。」
衣衣不知道怎麼答,只沉默著點點頭,才見鬆散蓋在身上的睡袍不知什麼時候滑落了,顯出她只穿有一件緞面護肚,尷尬地咬唇,尋了纓帶慢慢繫著。
「拌嘴啦?」她雙手扶著衣衣的肩,「因為擔心他是不是?」
「他和我分手了。」衣衣躲避著她的目光,語氣裡帶了些淚意的氤氳,囁喏著,「他說自己回不來的……」
沉默了良久,久到衣衣開始擔心這話直白,傷到了老人家,試探著偷瞧過去,卻見她如將軍陣前臨風而立。她似乎感受到衣衣探看,回過神來,摸著衣衣的頭髮,微笑道:「好孩子,他的話一定傷著你了——噯,我真不是替汝楨說話——他不想你和我一樣,一輩子用遺孀的身份生活,他從小看在眼裡,知道我的不容易,知道我其他的故事。」
「阿姨,我不明白。」衣衣搖頭,像被潑了點水的小狗,抖乾淨毛髮。
「若他走的時候,你是房裡人身份,那便成寡婦了,往後再碰到中意的,你和心上人都會有壓力。不如現在讓你做個姑娘的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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