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祈年不懂,但玄衣卻多少對他這位師兄更為了解。
謝晏兮這人,從不做無用的情緒發泄。
之前他所有的對程祈年的詰問和步步緊逼,看似是沉澱累積在白沙堤這無數條謝家守墓人的人命下的憤怒,是對發生在謝家墓冢前這一切的無力宣洩,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情緒。
但謝玄衣知道不是。
他甚至都不是謝晏兮,怎麼可能會憤怒,怎麼可能會無力。
憤怒的是他謝玄衣,無力的也是他謝玄衣,無法將這一切訴諸於口,只能聽謝晏兮替他宣洩的,也是他謝玄衣。
他甚至也一度以為,謝晏兮是在替他說出未盡的話語。
直到謝晏兮最後的這個「好」字。
謝玄衣才猛地醒了過來。
所有之前的一切,都不過是謝晏兮的語言陷阱,他在通過這樣的方式,反覆確認什麼。
譬如程祈年這個人,到底值不值得被他拉來淌這一趟渾水,亦或者其他什麼目的。
然而他目光如劍,謝晏兮卻只恍若不覺,輕描淡寫看他一眼,便看向了洞冢外。
腳步聲輕微傳來,不多時,凝辛夷和宿綺雲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視線中,兩人一前一後,距離拉得不多遠,之間的氣氛卻顯得格外疏離。
凝辛夷冷著臉進來,表情說不上多好,語氣卻很自然:「你們聊完了嗎?如果沒有,我烤會兒火再走。」
「本來也沒什麼好聊的,只是辛苦你出去吹了冷風。」謝晏兮溫聲道:「其實真的睏倦,小憩一會兒也無妨。」
凝辛夷在他身邊坐下,很是感動的模樣:「夫君體恤我,我卻不能因此真的睡過去,那是對謝家先祖的不敬。不必擔憂,不過一夜而已,很快就要天亮了。」
宿綺雲一進來就看到了凝辛夷捧著臉的感動模樣,很是頓了一下腳步,默默坐得更遠了一點。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垂下眼,告訴自己這些都是逢場作戲,在場還有其他人在,這是在做給別人看。
只有程祈年真心實意道:「謝兄夫婦真是伉儷情深,相互體恤,有你二人在,想來扶風謝氏有朝一日,定能重現往日榮光。」
謝晏兮和凝辛夷同時露出了一個弧度極為相似的微笑,謝晏兮牽起凝辛夷的手,看向程祈年:「那便承程兄吉言了。」
凝辛夷趁機在謝晏兮掌心用指甲寫字。
她寫得慢,一字一畫都重,謝晏兮自然非常輕易就辨認出了那三個字是什麼。
何日歸。
但在這三個字在腦中轉了一圈之前,他先感覺到的,是她過分冰冷的手指,和掌心傳來的輕微勾畫。
他幾乎是克制地讓自己不要真的握住她,而是沉心等她一筆一划,直到落下最後一筆,重新蜷住手指。
「手怎麼這麼涼?」謝晏兮垂眸,「另一 只手也給我。」
凝辛夷的手確實很冷,冬日的雪夜徹骨,那徹骨的寒意自然也浸入她的皮肉,饒是她早已習慣這樣的冷,走這麼一遭,也自然遍體生寒。
但有這一堆篝火,她自覺已經回溫許多,卻不料謝晏兮還有這麼一遭。
她用眼神示意不用,謝晏兮向她伸出的那隻手卻沒有收回去,她也只得默默將另外一隻手也搭了上去。
的確是溫暖。
不是過去那些浮萍一樣,不知從何而來的溫暖,而是從面前之人掌心傳遞而來的、真正能夠溫暖她的體溫。
雖然雙手的交握是虛假,但溫度卻是真的。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 笔趣马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