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應答他。客廳里的攝像頭一閃一閃,叔叔對自己今天的這齣殺雞儆猴很滿意,但凡我再對宋若錦關切一下,他就會讓我再斷一根肋骨。
回到房間的時候,我在想如果偽善者能看到今天這個場面就好了。你以為你給別人善意,別人就一定會得到安慰嗎?那只是因為你待的環境太好了,你不知道,有的人連偽善都演不了。
叔叔醒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宋若錦,看看他養的新棋子經過一夜的禁閉,有沒有對他產生徹底的服從和恐懼心。結果他發現雜物間的門開著,宋若錦睡得很香。他一下子就被噁心透了,兩個繼承人備選而已,玩什麼惺惺相惜?
這點真情流露在這樣的家庭里是多餘的,沒必要的,如果我和宋若錦不懂,他就教教我們好了。他讓傭人去把我喊醒。他很懷念那個在葬禮上一臉漠然的小孩,還有在學校里用保溫杯把同學砸出腦震盪的怪物。
叔叔不知道是誰對我動了手腳,導致我畸變出一點溫情的基因,但是沒關係,他很擅長挽救。一個足夠強大的人是不需要有感情的,父親的死亡案例難道還沒讓我清醒嗎?叔叔坐在沙發上,問宋若錦:是誰給你開了雜物間的門?
等我再一次在放學後來到車站,我又遇到了偽善者。他滿臉驚喜地小跑過來,誒,你怎麼這麼久沒來上學啊,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
他天真的面孔迎著夕陽的餘暉,看起來像叔叔會花大價錢買下的漂亮油畫。我拿出他送我的鴨子橡皮,他笑得很開心,原來你還留著啊,我還以為……
在我把橡皮扔進垃圾桶的一瞬間,偽善者的話語卡住了。原來如此,他花了半分鐘去明白,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會接受他的好意,他想獲得的反饋不會每次都來到他這裡。他長大得太順遂了,以至於他毫不費力的憐憫把我施捨得很難堪。他沒法替我挨打,他不知道被關在狹窄密閉的雜物間裡是什麼感覺。他遞過來的創可貼、麵包以及橡皮不具有任何作用,就只是讓他自己誤以為他很友善,很美好,僅此而已。
他喜歡浸在那樣的錯覺里,那就浸著好了。但我不會再成為他的錯覺的一部分了。
我看他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可是他終究沒哭,只是抬起手很大力地擦拭了一下臉頰。
「看來你不喜歡鴨子橡皮。那小兔子呢?你會喜歡嗎?」
我厭煩地轉身離開,不再聽他那些無意義的廢話。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的每個周末都被興趣班塞滿。叔叔不缺錢,所以他決定不僅僅要投資那些公司,還要投資我。
宋若錦也被叔叔送去念書了,是全封閉的住宿學校,他拿著行李箱往外走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在他的道別語脫口前轉身了,我和他感情沒那麼深,我們不需要進行道別。
全新的初中讓我先前的怪物頭銜不翼而飛。沒有人會去在乎你之前是念哪個學校的,在你身上又發生過什麼事。重點班的每個人都很用功,課間不是去辦公室問老師題目就是在拿U盤拷貝ppt,沒有誰閒到費時間去欺負別人。
我很快就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叔叔還是會在生意沒談成的時候拿出趁手的揍人工具,不過重點班裡的人對同班同學臉上身上多出來的傷口並不好奇或關心。老師也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再沒有人多管閒事地遞一片創可貼過來,或者問你怎麼了。
這很好。這才是正確的,人類的本質就是冷漠的,善良和關懷都是裝出來的,除了麻痹人和騙人,沒有別的作用。
在我徹底忘記偽善者前,他又出現了。他長高了一些,五官也長開了點,儘管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認出了這個非常熱衷於把其他人的事情變成自己的事情的人。
被小混混攔住要錢的是我的同班同學,我徑直走過去,聽到一聲痛呼。
被打的居然不是我的同學,是小混混。偽善者路見不平出的那一拳讓他們很沒面子。他們抄起旁邊的板磚,預備要大戰一場。警車鳴笛的聲音愈來愈近,偽善者平靜地望著他們。
小混混們做了個手勢,一鬨而散了。警車鳴笛聲又遠了,根本不是偽善者報的警。他只是聽到這個聲音時靈機一動,還真的把他們給唬住了。
偽善者把我的同學從地上拉起來,替對方拉好書包拉鏈。他的動作熟練得好像對方是他有血緣關係的弟弟,而不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外校生。
我的同學沒有道謝,驚慌失措地跑遠了。偽善者轉過頭,看到一動不動地旁觀的我。
他沒有認出我,我很確信。如果他認得這個人是誰,他會小跑過來,不計前嫌地問,誒,你怎麼在這裡?我還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呢。可是他只是疑惑地歪了歪頭,「那個,你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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