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穩什麼,」徐老大道,「又不是當做豬羊一樣殺掉,祭禮結束就放進船里歸海了,對它並無害處。」
「可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半大孩子啊,才那麼大點,被咱捉住鎖在籠子裡,還要在海邊放一夜,他會不會也像咱汐兒一樣知道害怕呀,肚子會不會餓呀……」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精怪化成人,就是為了矇騙我們,或是讓我們可憐。你忘了前年的鷗患嗎?」
她娘不吭聲了,只余嘆息。
徐老大所說的鷗患,是指沙鷗泛濫。如果只是普通鷗鳥太多,也只是搶奪魚蝦、破壞作物,倒不至於讓人太傷腦筋。可這些劫匪般的鳥兒修成精怪有了人身,那就成了真正的強盜。淺灘村就遭過一次殃,起初小偷小摸沒被村民抓獲,就愈發膽大,組成團伙明目張胆地劫掠村子。好在這群沙鷗成精不久,不懂使用器械,很快被抄著棍棒的村民反擊成功,化回原形灰溜溜飛走了。
心裡想著事情,腳下路途就縮短了,徐汐兒一口氣跑到木頭搭建的三層祭台下面。在那裡,村民用搭祭台剩下的木料造了個半人高的大籠子,琥珀正睡在裡面。
徐汐兒慢慢靠近,昨晚她聽了阿娘一番話,再次面對這個古怪少年時心中的懼意消散了,這才敢細細打量他。
籠子裡的足夠少年蜷縮在地上休息,但他卻筆直坐在籠里一角。若不是他頭顱低垂,下巴埋進衣領里,徐汐兒甚至以為他醒著。離近了細看,徐汐兒發現他那一頭異於常人但又十分漂亮柔順的鵝黃頭髮並不是完全筆直的,而是末梢微微打卷,腦後有一縷頭髮格外桀驁,發梢高高翹起,在海風吹拂下左右搖晃。
少年一身白袍下擺已經髒得不能看了,被他胡亂堆疊成一團,底下露出一隻白生生、光溜溜的腳丫,再往上的腳踝上好似套著一個金屬制的環,徐汐兒正欲湊近細看,琥珀突然抬起了頭。
徐汐兒驚跳一下,又很快鎮定,僵硬地向他一笑,從懷裡掏出布包的一塊粗餅。
琥珀依然如昨日一般,臉上毫無表情,只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對著粗餅流露出好奇,卻沒有吃的意圖,完全不像是餓了一整夜的樣子。
徐汐兒想,難不成他不曉得這能吃嗎?
於是收回手,自個兒朝餅上咬了一大口,又遞出去。
這次琥珀懂她的意思了,沒有接過,而是探身就著徐汐兒的手咬上去。
隔夜的粗餅又厚又硬,琥珀咬住了卻掉不下來,向後梗著脖子扯,籠外的徐汐兒也使勁兒拽,僵持片刻「嘭」地一聲,琥珀的後腦勺撞在了籠子木框上。
「唔。」琥珀發出幼小動物受傷一般的哼聲,吃痛蜷縮起來。
「哎對不起對不起——!」徐汐兒趕忙把小手伸進空隙替他揉腦袋,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一縷翹起的頭髮好像耷拉下去了。
琥珀腮幫子一鼓一鼓,顯然沒空閒學她說話,徐汐兒意識到這是個同他聊天的好時機——儘管她很懷疑對方是否真的能懂人語。
「對不起啊,這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怪我。」淺色的髮絲輕盈柔順,徐汐兒從來沒有觸碰過如此光滑的頭髮,忍不住多揉了幾把,「其實……你一點兒也不可怕,也不壞。如果我沒有吵醒你,沒有大喊大叫,村子裡的人就不會看到你,也就不需要忙著祭祀,你也不會被抓起來。那樣的話,你早就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小怪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琥珀咀嚼的動作一慢:想去哪裡?他……應該去哪裡?
軀殼空蕩蕩的,好像有一塊他看不到的地方殘缺不全,卻又無從彌補。不斷有涼風從那空缺之處吹進身體,吹得他四肢冰冷。
如果琥珀再成長一些他就會明白,這種情緒,叫做迷茫和思念。
徐汐兒看著小口小口嚼粗餅的琥珀,乖巧地垂著眼睫,半遮的眼珠黑而透亮,軟乎乎的髮絲垂在兩頰,讓她的心情也柔軟起來,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發頂。
琥珀抬著眼睛往上看她的手掌,不知在思量什麼,忽而模糊不清道:「……主人」
徐汐兒沒聽清,這是她頭一回聽見少年發出除了模仿以外的聲音。
「主人。我的。」
「我。救他。」
第3章
自鮫人告訴他琥珀被她們送到中州海岸開始,謝緣就料到此行定不會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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